【嘉宾简介】 史冬波，上海交通大学国际与公共事务学院副教授，上海市晨光学者。分别于2011年和2016年在清华大学获得理学学士学位和管理学博士学位。研究兴趣集中在两个方面：以科学家与发明人为代表的高技能劳动力市场以及相关激励问题，制度对企业进入与产业布局的影响，相关成果发表在Science等期刊。为了多渠道传播与普及创新经济学的研究成果以及促进学术研究工业化，其实验室运营了微信公众号“熊彼特的厨房”。

Q1：老师好！首先想请问关于您研学之路的一些问题。我们了解到您在学士阶段主修的是物理学科，后来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您转变为经济学方向呢？

A1：我的专业是数理基础科学班，原计划大四出国，但由于车祸意外，我决定选择去地方政府，这意味着需要学习更贴近地方政府工作的经济学或者公共管理。因为公共管理国内外研究水平差距较小，适合在学术道路深造，所以选择了公共管理专业。此后又发生了两个转变：第一个转变是学了公共管理之后接触到发改委、工信部的人员，他们更建议我走学术道路；第二个转变是从原来的公共管理专业变到经济学专业。在政策研究的过程中，我会发现政策研究和经济学研究关心某一问题的层次不同。比如，对于我们应该如何完成科技成果转化这一问题，政策学专家更关注国外或国内经济发达地区的做法，但因为它不够深刻，所以这种做法很容易被ChatGPT取代；而经济学家会告诉你这个问题是否存在，是否可解，以及是否存在唯一解。从这个角度来讲，我觉得经济学更像物理，它追求我们对社会的洞见，从一些基本假设出发会得到一个均衡，只要不改变假设，无论出台什么政策，最后都是这个均衡结果，这正是我所追求的。因此我是从学公共管理转为做科技政策，又从政策深入做到了经济学。

Q2：我们注意到您对于劳动力市场，尤其是高技能劳动力市场的研究很感兴趣。请问您在中国劳动力市场中如何区分劳动力、人才、人力资本等概念，以及在研究中如何来度量高技能劳动力。

A2：劳动力和人力资本是确定的学术概念，人才是个政策概念。不仅是中国，世界各地的政策文本、畅销的管理学书籍里都会有人才，但其实它不是个明确的学术概念，我们可以把人才理解为那些你想要的劳动力。劳动力和人力资源是明确的学术概念，但是它们关心的角度不一样。当我们在关心一个区域或者一个整体市场的时候，我们关心的是劳动力，市场上所有劳动的供给方是劳动力，它的研究层次是市场创新角度，很难关注到个人；当我们关心到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企业里面的某些人的时候，就会进入人力资本的讨论。人力资本在经济学上对应的是劳动力的一个子学科——人力资源，它会进入到一个具体公司的应用场景里去讨论。这个时候需要关心的问题是我对于某个特定的人群应该制订出什么样的劳动合同，这样就把这个特定人群当成是人力资本。只有在公司范畴内，才会把一个人当成人力资本。目前，高技能劳动力的度量一般有三个维度，第一是技术发明人，第二是科学家，第三是创业者。

Q3：中国的人口红利是推动改革开放40多年来经济高速增长的一个重要因素，现在很多研究表明中国的人口红利正在逐渐消失，也有一些研究表明中国的人口红利只是转化成了更高级的人才红利，请问老师是如何看待目前中国人口的新形势的？

A3：所谓的人口红利从经济学上来讲就是用相对低的价格买到了同样的资产。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角度讲，这对个体是一个比较残酷的现象。但是从整体经济学角度，确实是一个促进增长的很重要的条件。我们人口规模增速的下滑，的的确确是导致人口红利下降的一个客观趋势。但同时所谓的人才红利就是人口总数里能够从事高技能工作的人的数量或者比重在增加，比如受过本科教育的人、受过高技能技校培训的人以及博士生的规模每年都在扩张，这可能会对未来的产业升级、高技术产业的发展注入新的动力。

Q4：现在不管是从国家层面还是企业层面，创新都很重要。您认为在企业的发展过程中，制度对于创新会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A4：经济学家有一个信条，就是我们相信一个制度安排必然会导致一定的均衡的结果。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其实制度是我们关心的最核心的要素。但是具体到创新这个角度，实际上我们对于企业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制度安排，还有很多争议，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方向。从具体操作来讲，至少我们可以明确企业需要一个稳定的预期，需要一个明确的规则环境，无论规则是偏向劳方还是偏向资方，企业都可以做出一个合理的最优配置。现在企业最怕的是模糊性。在学术上，反垄断与知识产权保护对于企业创新是有正向影响的两个制度。

Q5：关于科学的研究方法方面，您在选题方面有没有一些经验分享？

A5：经济学的选题分两个人群。首先是对于老师而言，从我的角度来讲有两个标准。第一个标准就是这个选题能不能进世界通行的教科书，这意味着你的经济学发现会成为人类知识库的一部分，这个是每个科学家追求的目标。第二个是这个选题能不能到最高层次的会议上进行讨论，比如说国务院的经济学讨论会议，或者国务院的办公会议是否会引用你的发现，这个选题是不是关乎国计民生最重要的问题。

对于学生群体而言，经济学相对来讲是个抽象的基础学科。首先建议选择最熟悉的领域，其次是个体价值的选择。学生选题最担心的问题就是陷入虚无，虽然完成了研究，但是觉得没有意义，如果感觉没有意义很难支撑你的学术生涯走得很远。陷入虚无有一个很简单的判断标准。如果把你的题目讲给普通的外行，他们会觉得这是国家或者社会所需要的吗？在这种基础上考虑可行性，再加上较强的经济学训练和扎实的理论方法，就能做出好的选题。还有一个小的建议就是可以看一些up主的视频，他们经常会抛出很细的问题，对选题也会有一些新的启发。

Q6：数据在于经济学研究中是十分重要的，老师可以分享一些做研究时可以用到的一些数据来源吗？

A6：以美国为例，美国有两类人。第一类开山立派的人都是在博士阶段自己搞数据库的人，他原始的贡献首先是博士论文里的数据库；第二类人是我在别人的数据基础上填补自己独特的数据，他们要考虑的是我能在什么基础上把别人的数据和自己的数据连接起来。所以从职业生涯规划的角度来讲，要去考虑建自己的独特的数据库。然后具体到创新研究的数据库，也就是专利论文。目前专利都是公开的，谷歌上面就可以找到，论文在开源的数据库也可以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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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5日